
文 / desi
I 空置的( de)符号 ·············猪堕井的那天
II 早熟( shú)的电影 ············· 江原道之力
III 偶然( rán)背后的结构装置 ············· 处女心( xīn)经
XXX 空间的更新 ············· 我们的一( yī)天
XXXI 在陌异的国度 ·············旅行者( zhě)的需求
XXXII 顺流,逆流 ············· 在溪边( biān)
全文约 5200 字 阅读需要 13 分钟( zhōng)
汉江从首尔横贯而过,将( jiāng)城市一分为二。江北的主( zhǔ)要支流名为中浪川,沿河( hé)溯流而上,大都会的喧嚣( xiāo)逐渐远去。一条名为牛耳( ěr)川的小河从中浪川分出( chū),向西北延伸;河水的流速( sù)愈发慢了下来,河道两侧( cè)沉积出了沙洲,上面长满( mǎn)了葱郁的植被。牛耳川上( shàng)游附近坐落着一座女子( zi)大学,艺术老师善琳(전임,音译( yì))常在天气好时来到校门( mén)口的桥下,坐在河堤上,用( yòng)小小的颜料盒和速写簿( bù)画一些草图。她正在创作( zuò)一组以河水为主题的纺( fǎng)织艺术作品,从狎鸥亭到( dào)中浪川,从中浪川到牛耳( ěr)川 [1] ,一路逆流溯源,用纤维( wéi)编织出每一条河不同的( de)水波纹理。校园内秋意正( zhèng)浓,开阔的草坪上覆满落( luò)叶,能望见不远处北汉山( shān)连绵起伏的山峦;牛耳川( chuān)的水源之一便是从山间( jiān)的一处溪谷流出,经过乱( luàn)石与灌丛,同其它大大小( xiǎo)小的支流一并汇聚为更( gèng)宽阔的水域。

许多人说,洪( hóng)常秀的新作《在溪边》( 수유천 , 2024),正如( rú)片中的流水之比喻那般( bān),是他创作生涯中一部逆( nì)流而上的作品,回到了他( tā)更早先的创作阶段。的确( què),时隔多年之后,男女之爱( ài)再一次成为了洪常秀电( diàn)影的核心命题:渣男学生( shēng)脚踏三条船,善琳舅舅与( yǔ)教授的忘年恋,无论影片( piàn)对这些爱情的态度是讽( fěng)刺还是抒情,它们都构成( chéng)了故事的关键悬念和人( rén)物关系发展的弧线。与之( zhī)相对地,金敏喜饰演的善( shàn)琳则回归了她最初在洪( hóng)常秀电影中承担的典型( xíng)角色,一个 局外人 的角色( sè):就像《之后》( 그 후 , 2017)中的书店员工( gōng)雅凛,《草叶集》( 풀잎들 , 2018)中咖啡馆窗( chuāng)边的写作者,或者又一位( wèi)“逃走的女人”,她游离于所( suǒ)有情感关系之外,同时作( zuò)为观众被卷入其中,替我( wǒ)们见证着所发生的一切( qiè)。她的气质是超脱的,散发( fā)着一种独属于拥有信仰( yǎng)之人的虔诚和纯粹(雅凛( lǐn)是基督教徒,而善琳则经( jīng)历过一次宗教般的神秘( mì)体验),并且对世界有着与( yǔ)众不同的感知,捡起一片( piàn)树叶,画下溪流的图样,躺( tǎng)倒在黑夜的孤灯中;而摄( shè)影机也总是格外眷顾她( tā),因为她的形象中寄托着( zhe)电影最具超越性的部分( fēn)。



不过,若( ruò)果真要将洪常秀的作品( pǐn)序列比作一条河流,那么( me)河水的流向应该与通常( cháng)相反才对:最开始,他的电( diàn)影是宽阔的江面,携带着( zhe)不少现实的泥沙,后来逐( zhú)渐收窄为一条安静的河( hé),最后变成一条潺潺的小( xiǎo)溪,此时只剩下清澈而纯( chún)净的流水,流速也随之加( jiā)快,从两年一部到一年两( liǎng)部。较之于上游处对时间( jiān)与空间越发抽象的处理( lǐ),《在溪边》其实稍稍回到了( le)更为具象化的下游,重新( xīn)将自己置身于一个较为( wèi)具体的世界。举个例子,如( rú)果说《塔楼上》( 탑 , 2022)里的四层塔( tǎ)楼主要是用于搭建叙事( shì)结构的符号性材料,那么( me)本片中的女子大学作为( wèi)一个包含了切实的社会( huì)关系的场域,为影片提供( gōng)了一些同现实联系更强( qiáng)而非漂浮悬空的场景:教( jiào)室,办公室,工作室,教学楼( lóu)的走廊与门户;学校大门( mén)如今有保安站岗,必须持( chí)门禁卡通过(一个后疫情( qíng)时代的变化)。学生们为即( jí)将到来的戏剧节而做的( de)排练,也并不像《在水中》( 물안에서 , 2023)里( lǐ)的“拍电影”那样完全是一( yī)桩反常识的事件——整个剧( jù)组只有导演、摄影师和演( yǎn)员三人,让济州岛的海岸( àn)看上去像是一片荒无人( rén)烟、遗世而独立的所在——而( ér)是比较自然地构成了大( dà)学生活日常的一环。

换成( chéng)任何一个别的作者,这可( kě)能都只是非常常规的设( shè)置,但对洪常秀来说,这样( yàng)的具象化程度在其近作( zuò)中足以是史无前例的了( le)。一个简单的计算题可以( yǐ)证明这一点:影片中的第( dì)二场戏,被临时请来替补( bǔ)导演一职的善琳舅舅在( zài)讲台前说话,镜头向左摇( yáo)到台下听讲的四个学生( shēng),再加上善琳,这个场景一( yī)共出现了六个角色;上一( yī)部在一个场景内同时出( chū)现六个角色的洪常秀电( diàn)影要追溯到什么时候?所( suǒ)以从传统意义上说,《在溪( xī)边》确乎是洪常秀很长一( yī)段时间以来人物数量最( zuì)多、关系最复杂、故事情节( jié)最丰富的电影;甚至在善( shàn)琳与学生导演的一场对( duì)话戏中,洪常秀重现了他( tā)曾经最热衷于捕捉的那( nà)种言谈之间的张力突然( rán)爆发的戏剧性时刻——人们( men)说着话,忽然一下起了情( qíng)绪,抬高了声音,气氛瞬间( jiān)变得紧张而尴尬。


当然,逆( nì)流而上(或“逆流而下”?)并非( fēi)只在本片中全无预兆地( dì)发生。从去年起,洪常秀便( biàn)不断重新捡回一些他此( cǐ)前有意简化甚或舍弃的( de)元素:《我们的一天》( 우리의 하루 , 2023)重新采( cǎi)用了早期作品中段落拼( pīn)贴的结构,《旅行者的需求( qiú)》( 여행자의 필요 , 2024)则再次请回了伊莎贝尔( ěr)·于佩尔作为主角,并为她( tā)的旅程配备了更富动态( tài)的叙事。但是,就像善琳舅( jiù)舅在四十年后回到同一( yī)个校园再次执导戏剧一( yī)样,当洪常秀在十几年后( hòu)再次创造同一种结构、运( yùn)用同一些手法、拍摄同一( yī)个演员、讲述同一类题材( cái)的故事之时,有一些东西( xī)仍然照旧,但另一些东西( xī)却永远地改变了。《我们的( de)一天》中的两个平行故事( shì)不再充满精心设计的偶( ǒu)然与差异,而只是静止地( dì)、几乎平淡地互相对照,不( bù)过至少电影大体上仍是( shì)清新明亮的;但到了《旅行( xíng)者的需求》,不止是于佩尔( ěr)作为演员的活力不再那( nà)么充沛——同十二年前相比( bǐ),她的步伐少了几分矫健( jiàn)或雀跃,多了一些苍老的( de)迟缓——而且整部电影都为( wèi)一种更为沉重的氛围所( suǒ)笼罩,就像片中她一觉醒( xǐng)来发觉天色已经昏暗,令( lìng)人不禁感到一阵陌异与( yǔ)彷徨。


《在溪边》延续了前( qián)作中基调的转折:影片的( de)第一个镜头,善琳坐在河( hé)边画画,画外却有某种引( yǐn)擎声在不断轰鸣——这很可( kě)能只是真实现场的环境( jìng)声,但洪常秀将它保留为( wèi)影片的第一次声响,原本( běn)明媚的河景便掺入了一( yī)丝不安的感觉。白天,女子( zi)大学校园里呈现出一番( fān)美丽的秋天景象,红砖墙( qiáng)和棕色的木椅与四处可( kě)见的红黄色树冠的相映( yìng)成趣,秋日的阳光从梧桐( tóng)树叶的缝隙间漏下来;然( rán)而到了晚上,当所有物体( tǐ)的本色都被夜幕覆盖,世( shì)界似乎开始向现实更神( shén)秘深邃的深处滑动。自从( cóng)洪常秀放弃与摄影师合( hé)作,而转向亲自上阵的“业( yè)余主义摄影”后,这大概是( shì)他第一次这么频繁而直( zhí)接地将摄影机对准 黑夜( yè) 。在此之前,说到洪常秀电( diàn)影中对夜晚的呈现,我们( men)想到的更多是《北村方向( xiàng)》( 북촌방향 , 2011)中精致的黑白光影或《独( dú)自在夜晚的海边》( 밤의 해변에서 혼자 , 2017)中那种( zhǒng)海天同色的蓝灰的傍晚( wǎn);而现在,在一台十年前款( kuǎn)式DV的镜头之中,黑夜以阴( yīn)影与噪点的形式爬满整( zhěng)片影像。月亮的形状由弯( wān)转凸,再变作高悬的满月( yuè),一如影片在晴日或阴天( tiān)反复回到那同一片河堤( dī),金敏喜的红围巾和黑围( wéi)巾来回交替,仿佛是世界( jiè)运转过程中某种神秘的( de)相位变化。

还有最终呈现( xiàn)的那场戏剧表演:学生们( men)演完一场戏之后,灯光暗( àn)了下来,她们全都陷入了( le)静止,只有网状的阴影在( zài)她们身上晃动,伴随着巨( jù)大的背景噪音;这类象征( zhēng)化的转场手法在现代戏( xì)剧中并不罕见,但放在本( běn)片中却显得别样地阴森( sēn)。戏剧内容似乎发生于朝( cháo)鲜战争时期,角色们一边( biān)围坐在茶几前吃面,一边( biān)讨论着所剩无几的食物( wù)和补给品,嗟叹她们父亲( qīn)兄弟的命运。演出结束后( hòu),许多观众或许因“误以为( wèi)这是政治表达”而发出了( le)嘘声,这和舅舅四十年前( qián)首次在这座校园执导戏( xì)剧时受到的反对如出一( yī)辙——等等,四十年前?如果观( guān)众熟悉上世纪八十年代( dài)韩国的政治气候,那么恐( kǒng)怕会和当代中国人一样( yàng)条件反射式地想到某一( yī)桩特定的历史事件;事实( shí)上,那次事件发生时,洪常( cháng)秀本人和片中的舅舅一( yī)样,适逢二十岁刚上大学( xué)的年纪。再加上在片尾的( de)段落,舅舅向善琳透露,他( tā)与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善( shàn)琳的母亲断联的原因,是( shì)后者曾又一次当众质问( wèn)他,“你是赤佬吗?”……难道这说( shuō)明,《在溪边》不只建构了一( yī)个 具体的世界 ,而且还意( yì)图将自身嵌入 具体的历( lì)史 之中吗?考虑到洪常秀( xiù)一直以来都在创作中明( míng)确拒斥宏大叙事,能有朝( cháo)一日在他作品中看到这( zhè)些与政治和战争直接相( xiāng)关的字眼,就足够让人惊( jīng)讶万分了,哪怕只是在对( duì)话中被轻描淡写地提及( jí)。

当然,我们不必期待洪常( cháng)秀会对这些话题展开任( rèn)何严肃的讨论。在《在溪边( biān)》中,一切牵涉现实政治历( lì)史的具体要素,就像那些( xiē)看起来是为作者的私生( shēng)活自我辩护的话语一样( yàng),在能产生出任何实际的( de)意义之前就被有意地截( jié)断了指向,留下一系列没( méi)有答案的问题:四十年前( qián)究竟发生了什么?校长为( wèi)什么要约谈善琳和教授( shòu)?舅舅和前妻有着怎样的( de)关系?连洪常秀自己都不( bù)可能回答这些问题;借用( yòng)他在洛迦诺映后访谈[2]中( zhōng)的表述,影片中所有具体( tǐ)的指涉就如同小溪之中( zhōng)一块块乱石,只保持为孤( gū)立的细节而缺乏彼此之( zhī)间的联系,因而无法被锚( máo)入一个确切的语境,于是( shì)它们四散漂浮于空气之( zhī)中,时而团聚成可见的阴( yīn)云,制造着整部影片的情( qíng)绪的低压。而当我们试图( tú)追根溯源,寻找低压的中( zhōng)心时,却只会在线索的尽( jǐn)头遭遇一处空洞,就像当( dāng)善琳从溪谷那头踩着石( shí)头趔趄着走出时,舅舅问( wèn),“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吗( ma)?”,她笑着答道,“什么都没有( yǒu),真的, 什么都没有 ……”

事实上( shàng),令影片的语气在许多时( shí)候变得沉重而阴郁的,不( bù)是被空洞所覆盖的那些( xiē)有关历史与政治的“答案( àn)”,而就是这种空洞本身在( zài)影片中的大面积的存在( zài)。如果说《在溪边》之于洪常( cháng)秀的创作真的是一次溯( sù)源之旅,那么他所返回的( de)绝非十年前的创作阶段( duàn),绝非以《这时对,那是错》( 지금은맞고그때는틀리다 , 2015)为( wèi)代表作的那个致力于探( tàn)索偶然的无穷可能性的( de)时期,而是比这早了近二( èr)十年,一路回到了他上世( shì)纪的最初三部基调黑暗( àn)的作品,从《猪堕井的那天( tiān)》( 돼지가우물에빠진날 , 1996)到《处女心经》( 오! 수정 , 2000);在这些电影( yǐng)中,阴暗的气质与其说来( lái)自于片中任何实际事件( jiàn)(虽然的确发生了一些可( kě)怖的事件),不如说来自于( yú)影片在表意和表态上的( de)模糊和不确定性,一种令( lìng)人不安的 意义的空缺 。遵( zūn)循着某种安东尼奥尼式( shì)的现代主义传统,洪常秀( xiù)今年的两部作品都倾向( xiàng)于引发观众的追问:“到底( dǐ)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到底( dǐ)又意味着什么?”对于前一( yī)个问题,电影闪烁其词、语( yǔ)焉不详,因为那终归只是( shì)醉翁之酒;对于后一个问( wèn)题,电影则通过拒绝回答( dá)来完成回答,从而袒露其( qí)意义结构内部的空心,仿( fǎng)佛一切生活真相所指向( xiàng)的无非就是这个虚无的( de)巨大旋涡。


在洪常秀最为( wèi)妙趣横生的一些前中期( qī)作品,例如《生活的发现》( 생활의 발견 , 2002)《在( zài)异国》( 다른나라에서 , 2012)和《草叶集》中,留白是( shì)为了给想象的蔓生留下( xià)充足的空间,是为了诱使( shǐ)意义自发地孕育充盈而( ér)设的开口;而对于《在溪边( biān)》来说,留白则成了一种淡( dàn)漠的、空虚的省略,它们中( zhōng)止了意义的生成,阻断了( le)意义的传递。不只是政治( zhì)指涉是如此;几乎所有爱( ài)情故事、所有关系的推进( jìn)也都发生在观众的视线( xiàn)所不及之处,比如我们不( bù)知道那对年轻男女晚上( shàng)在树下都说了什么,也不( bù)知道教授与舅舅那天是( shì)否真的在楼上赏月。同样( yàng)被省略的还有学生们的( de)戏剧排练(除了两个短促( cù)而抽象的镜头);里维特或( huò)滨口龙介一定会选择在( zài)“戏中戏”上大做文章,但洪( hóng)常秀却舍得将这个设定( dìng)弃置在不可见的彼处。这( zhè)是因为我们始终处在善( shàn)琳的视角中吗?作为一个( gè)超脱于世俗的、更为纯粹( cuì)而理想的艺术家角色,她( tā)对男学生在爱情中的欺( qī)骗行为嗤之以鼻,同时也( yě)对舅舅可能的不忠举动( dòng)保持警惕和怀疑;她不会( huì)介入影片中的任何一种( zhǒng)关系,也反过来不为任何( hé)一种关系所捕获,而是始( shǐ)终作为逃逸线在域外不( bù)断漫游,但与此同时,她也( yě)因此——连同随她同行的观( guān)众一道——被排除在了影片( piàn)的世界之外。她徒劳地进( jìn)行观测,最终却在溪水的( de)源头一无所见。

如果不算( suàn)教授独自爬楼梯这短暂( zàn)的一场,那么《在溪边》中唯( wéi)一一段在善琳不在场的( de)情况下发生的戏,就是在( zài)她走后,舅舅与四位女学( xué)生在酒桌上的聊天;可以( yǐ)说,影片只有在此处超越( yuè)了善琳的视点,超越了局( jú)外人的观测所不能突破( pò)的留白与省略的阻隔。然( rán)而,即使我们终于看到了( le)人物们打开心扉、直抒胸( xiōng)臆,即使我们甚至看到了( le)她们的眼泪,仍然难以遮( zhē)掩她们的话语本身的空( kōng)洞:“我要成为一个可以为( wèi)了他人而牺牲自我的人( rén)”、“我要在真爱中度过每一( yī)天”、“我要找到自己能坚持( chí)走下去的那条路”……这些由( yóu)大道理式的人生理想组( zǔ)成的“即兴诗句”,就和《旅行( xíng)者的需求》中千篇一律的( de)法语练习一样地空泛。或( huò)许这并不是一次失误,或( huò)许洪常秀就是想刻画酒( jiǔ)醉吐真言时注定的虚无( wú)与不诚恳;只是相比于这( zhè)种文本层面用空洞来解( jiě)释空洞的自洽,我更怀念( niàn)的是《在异国》或《之后》的台( tái)词那无比直观的机敏和( hé)幽默。但如今的洪常秀可( kě)能再也不会为人物写下( xià)那样的句子,毕竟他对言( yán)语或语言的兴趣和信任( rèn)早已不复当年。

我们要怎( zěn)样才能找到一条河流的( de)源头?从 空间的、地理的角( jiǎo)度 说,这并不困难,只要一( yī)直沿河流流向的反方向( xiàng)走;但从 时间的、历史的角( jiǎo)度 说,河水一刻不停地奔( bēn)腾流淌着,它最初的水源( yuán)早已流逝得不见踪影。接( jiē)续着《我们的一天》和《旅行( xíng)者的需求》,《在溪边》纪录了( le)一位作者无可挽回的老( lǎo)去;当他再次踏入同一条( tiáo)河流,一切都变了模样,即( jí)使形式和方法的发展可( kě)以逆水行舟,但想找回曾( céng)经的心境与旨趣却如同( tóng)刻舟求剑。于是他重新叠( dié)起我们熟悉的所有元素( sù),但在终点处留下一道意( yì)义的真空,伴着那首音阶( jiē)不断下坠的模糊的曲子( zi),以及他所爱之人的影像( xiàng)的定格——一个有些狡猾的( de)结尾,但某种程度上也仅( jǐn)此一途。

全文完
引用&注释( shì)
[1] 善琳正在创作的第三幅( fú)与河水相关的作品名为( wèi)《流水,水踰》,而《在溪边》的韩( hán)语原名“수유천”也直译为“水踰川( chuān)”。水踰川是汉江上游的另( lìng)一条支流,位于附近地区( qū),但经地图查证,女子大学( xué)门口和鳗鱼饭店后的溪( xī)谷流经的都是牛耳川而( ér)非水踰川。下图中标注了( le)片中实际取景或台词中( zhōng)提到的另几处河流,从上( shàng)到下分别为三井鳗鱼饭( fàn)店后的牛耳洞溪谷,德成( chéng)女子大学门口桥下的牛( niú)耳川,中浪川,以及狎鸥亭( tíng)附近的汉江公园。

[2] 访谈原( yuán)文: 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161533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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