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约黄昏》
Evening Liaison / Meeting in the Dark
导演: 陈逸飞
编剧: 王仲儒
主演: 梁家辉 / 张锦秋
地区: 中国大陆 / 中国香港
语言: 汉语普通话 / 粤语
上映日期: 1995（戛纳电影节）
片长: 98分钟
IMDb: tt0116239
《人约黄昏》30周年
今年是艺术家陈逸飞逝世二十周年，故此他电影的作品也特意增设，登上了2025年第27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其中《海上旧梦》（1993）、《逃往上海》（1999）《理发师》（2006）都是4K修复版，虽然《人约黄昏》（1995）不是4K修复，但却是难得一见的原版！《人约黄昏》曾在1995年作为特别关注单元“UN CERTAIN REGARD”参加了戛纳国际电影节，今年恰好是30周年之际！
电影原版由香港导演吴思远的创办的香港思远影业公司出品和发行。1996年大陆发行时发行一栏里加了上海电影制片厂、出品人里除了吴思远还加上了吴贻弓。在剧情方面大陆早期版本基本无删减，但后期在CCTV6上放映的版本至少有两处明显的删减，一处是徐先生（梁家辉饰）淋雨后换衣服的戏，另一处是徐先生（梁家辉饰）和鬼（张锦秋饰）的床戏。
本次电影节放映的版本虽没有经4K修复，但胶片感突出且比CCTV6版本所谓的高清还要清晰不少。本期“电影里的上海”栏目我们聊聊电影里对老上海场景的精雕细琢，以及电影原作小说《鬼恋》的背景补充。
电影里的“老上海”
最早的栏目叫做“老电影里的老上海”，原本是意在寻找电影里实景拍摄的上海取景地。这些电影大多数比较老，至少是90年代甚至之前的电影，同时片中许多实地的取景地都发生了城市面貌上的变化，有些老房子已经拆掉消失变成了高楼大厦或是绿地。后来我们内容里也加入了一些新电影，比如《爱情神话》、《好东西》和《无名》、《酱园弄》这些新片，于是栏目改成了“电影里的上海”更准确些。
那么何为 “电影里的老上海” 呢？我想这个描述能够更精准的表达，年代剧里借用上海的实地场景打造“老上海”风貌环境的那些片场。比较经典的就有1987年斯皮尔伯格的《太阳帝国》。剧中主要勘景了上海外滩、苏州河、黄河路和凤阳路口等街景作为片场，道具组和服饰组以老店招牌、宣传标语和老物件（交通工具如：黄包车、有轨电车、老式汽车、黄包车茶杯、细节包括家具、报纸、杂志…）等，配合剧中演员们的服装服饰加上化妆形象设计，还原出1941年代的那个老上海。z
作为画家，陈逸飞对电影画面有着艺术家的追求。他对于中国近代思考在他1979年的画作《踱步》中就显露凌厉。中国近代鸦片战争、甲午风云、五四运动等大事件浓缩于画面之中，宛如一部浓缩的电影。1993年陈逸飞的首部艺术电影《海上旧梦》中已经能充分的描绘了他对“老上海”的想象和理解。从石库门到新式里弄、从外滩、南京东路到跑马场的十里洋场、再到酒店舞厅里的歌舞升平、从学校到茶馆教、从茶馆到到澡堂再到长三堂子。舞女名媛遇到的三教九流……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画面所及之处都无不包含，每个场景细说都可以延伸拓展为一幕大戏。
老上海画面的精雕细琢
1995年陈逸飞终于完成了首部电影剧情片《人约黄昏》。《人约黄昏》电影根据徐訏的小说《鬼恋》改编而成，故事背景发生在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以主角第一人称的徐先生讲述了他在烟具店邂逅了一位叫做“鬼”的神秘的黑衣女子，两人交谈“甚欢”，相见恨晚。但世间的恩怨情仇让女子感到疲累不堪。故事最终，她选择了消失在迷蒙的烟雨之中的故事。
北大哲学系毕业的徐訏是新浪漫主义文学的代表，大量作品使用第一人称叙述手法把自己即徐先生带入小说中。《鬼恋》中神秘、唯美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秘女子在电影中烘托的十分到位，这些都离不开导演和制片人的整体把控，对老上海场景的精雕细琢、电影摄影师对画面的掌镜，当然更少不了选角上的精准把握。
光线运用
《人约黄昏》当年荣获了第16届中国电影金鸡奖的最佳摄影奖（摄影师肖风）。这让我想到了拍摄《海上花》的摄影师李屏宾、《重庆森林》的摄影师杜可风，他们对于电影里光线的设计和运用。在《人约黄昏》开头徐先生和神秘女子邂逅时用自来火照亮神秘女子的脸庞这段设计的很妙。
徐先生请客烟具店伙计吃路边摊这段戏，两盏油灯细节到位， 在布光上非常克制。
生活细节 生活场景围绕衣、食、住、行展开。电影里有许多道具细节，比如一开始烟具店里的洋烟和洋火很考究。早饭摊的蒸笼格子，现炸的糍饭糕、徐先生翻阅的《良友》画报、刘家帧饰演的报刊编辑翻阅的《申报》。还有马路上出现的交通工具有电车、汽车、人力车。还特意做了一个老上海的路牌，写的是山东路。路上也少不了行人，电影里还找了不少外国人做群演，凸显了租界内华洋杂居的繁荣景象。
1.烟具店｜老城厢松雪街
小说开头是徐先生和神秘女子邂逅的烟具店在南京东路/山西路口。电影里买洋火和香烟的店的外景是则在老城厢里的松雪街取的外景。如今那边早已城市旧改老房子基本都没有了，难觅当年踪迹。寻着松雪街这条线索，我特意对比了秦兴培老师1993年拍都视频，终于里面找确认了烟纸店具体的取景地在松雪街/复兴东路路口。和秦老师讨论时他说，视频是他1993年拍的，那时候这里有一家鸭店。
《人约黄昏的》开机仪式也在这里。小红书里的小李额姆妈补充说，烟具店的内景是在俞家弄阜民路口拍的，说那天围了好多人，只知道是梁家辉来拍戏，后来才知道是《人约黄昏》。
看电影时本来还以为那块还保留了弹硌路，后来找了下资料才知道是为了拍电影特意花钱改的。 幕后花絮里说 ，为了拍好《人约黄昏》的实景，陈逸飞在上海南市老城厢的松雪街口特地耗费三十万改铺石阶路（弹硌路），把小店的铝合金货柜、窗架、门框全部改成木质料，连电线木杆都到仓库里翻出三十年代用过的，并且找来了三十年代盛行于市的美丽牌、老刀牌的香烟标，使人仿佛身临那个年代的旧上海。
梁家辉深为感动地说：“上海人拍戏很认真。能选到这样一条古色古香，别有风情的小街真不容易，不久这里肯定要改建，现在拍下的背景以后就是历史的镜头。太有意思了，我一定要认真地拍戏。”
2.虹口｜祥吉利、大兴坊、山阴路
电影里徐先生的家是在横浜路大兴坊取的外景，今年那块也开始征收了。大兴坊除了铁门和门头粉刷外基本没太大变化。
电影里徐先生和神秘女子还一起走过横浜路旁边的祥吉里。电影里虽然昏暗，但音能隐约看到一个门头，“祥吉里”里的祥字特别明显，今天门头还在但外观和字体都已经全部粉刷过了。关于此处和虹口老土地施高塔老师确认了，就是在虹口横浜路和宝山路口的祥吉里。
拍摄电影时淞沪铁路的铁道还没有拆正好也电影对的上。虽然里的很近，但神秘女子一直没去过徐先生的家里，小说《鬼恋》里也有这样描述的： “這樣的友誼一直沒有斷，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我們這份友誼。在一年之中，我終有幾十次請她到我寓所坐坐，她都拒絕了，雖然有時候簡直在我門前走過。也終有幾十次求她讓我送她到家，她也都拒絕了。
这段取景于虹口山阴路吉祥路附近，唯独有这里是拱形的门。淞云别墅和大陆新村的门都不是这种形状。
3.外滩外景和内景 外滩和苏州河都是上海的母亲河，也是最能体现上海城市的地标点。在做电影里的上海栏目时我们统计过，拍摄上海的电影尤其是年代剧里，外滩出现的镜头是最多的，其次是苏州河。比如张艺谋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1995），李安的《色戒》(2007)，娄烨的《兰心大戏院》(2019)。要是拍老上海电影里没有外滩和苏州河便觉得差点意思。外滩沿黄浦江立面的西洋老建筑从上世纪30年代起至今基本都没太变化，从90年代起，外滩立面背后逐渐树立起了不少高楼大厦，不少电影都有些穿帮镜头，但只要特意寻找角度拍摄局部或建筑细节还是能完美避开的。《人约黄昏》里外滩、苏州河都有，而且还有外滩老建筑里的内景，堪称优秀！
外滩的众多建筑至今仍保留当年原始的功能，许多建筑内部保留或是还原了当年的风格布局。《人约黄昏》在和平饭店和华尔道夫酒店都有不少内部取景，徐先生和神秘女子的约会咖啡馆、徐先生和同事买醉的舞厅都在和平饭店里，当年这里叫做华懋饭店。
舞厅这段戏是个蒙太奇，徐先生和同事从和平饭店出来时坐的是华尔道夫酒店（原上海总会）的老式电梯到的大堂。那会一楼应该还是上海的第一家肯德基。
徐先生上班的报馆取景于外滩B面滇池路上的仁记洋行二层。
苏州河取景了知名度最高的百年外白渡桥
4.徐家汇天主教堂
电影里90年代的徐家汇天主教堂周围的老房子还没完全拆掉，很有年代感。蒲西路和慈云街还是老底子的样子。小说里其实是没有教堂的，倒是有龙华寺。如果当时电影能够记录下拆迁改造前的龙华老街就更灵光了！
徐先生在教堂里偶遇了神秘女子，于是追了出去。影里从几个不同角度拍过去兜兜转转，当年的徐镇老街那块犹如迷宫一般。
5.上海跑马厅｜上海图书馆 90年代的上海跑马厅那会儿还是上海图书馆的所在地，后来改成了上海美术馆，现在是上海市历史博物馆。这段仰视的镜头非常大胆，冬天下午大约3点的阳射到摄像机里，因为男主主角都很美反倒拍出了美感，换成其他演员不敢想象这样的画面。
夜景部分特意设置了台理发店彩条灯，为寂寞的漆黑中增色了份暖意。
6.圣约翰大学旧址 电影里的设定是小学堂，神秘女子曾在这里教书并结识了人生导师兼伴侣，并最终被对方引入了革命的道路。电影相较小说做了很多人物的拓展，对神秘女子的经历做了补充。
个人觉得除了那段情欲戏之外其它部分加的改编算是不错的。小说里神秘女子就住在龙华附近的村庄里，看到一篇文章里面讲到神秘女子和1931年被处死的龙华二十四烈士有关。鲁迅写过一篇著名的《为了忘却的纪念》，徐訏和鲁迅当年交往甚密所以这种推测不无道理。小说里写到： 但是以后种种，一次次的失败，卖友的卖友，告密的告密，做官的做官，捕的捕，死的死，同侪中只剩我孤苦的一身！我历遍了这人世，尝遍了这人世，认识了这人心。我要做鬼，做鬼。
7.张园｜徐先生买早饭的地方
张园这篇目前还在改造中，还无法进入。之前倒是拍过一张外面的门头，有机会等开放后再进去看看改造成果，就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电影里的位置了。
认不出来的取景地
有待各位老师补充
彩蛋
电影里的老照片里右下角有一个电视剧著名演员刘小锋。1995年的时候他那会正在上海戏剧学院读书，拍摄期间也在电影里客串了一下角色。
电影导演
艺术家陈逸飞
©️陈逸飞家族
陈逸飞（1946-2005）是当代美术界杰出的艺术家、海派文化的继承发展者、“大美术”和“视觉艺术”的倡导和践行者、红色文化创作的开拓创新者、倾心投入城市文化建设的贡献者、也是具有时代影响力的中外文化交流使者。电影出品人
导演、监制吴思远
吴思远1944年出生于上海。香港著名导演、监制、香港思远影业集团董事长和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终身成就奖及华鼎奖中国电影终身成就奖。
电影原著作者
作家、诗人徐訏
徐訏（1908-1980）浙江省慈溪县人。193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旋即转入该校心理学系，修业两年。1933年去上海，先后在林语堂创办的《论语》《人间世》《宇宙风》等刊物担任编辑。1936年赴法国继续研读哲学，抗日战争爆发后即返回祖国，参加抗日救亡活动，辗转香港、桂林、重庆等地，从事编辑、教学工作，期间发表过中篇小说《鬼恋》，长篇小说《风萧萧》。1944年以《扫荡报》特派员身份赴美，抗战胜利后回国。1950年去香港，后定居香港，任香港浸会学院院长，直至去世。
1956年电影《盲恋》里的徐訏
小说《鬼恋》单行本中的献辞：
春天里我葬落花，
秋天里我再葬枯叶，
我不留一字的墓碑，
只留一声叹息。
于是我悄悄的走开，
听凭日落月坠，
千万的星星陨灭。
若还有知音人走过，
骤感到我过去的喟叹，
即是墓前的碑碣，
那他会对自己的灵魂诉说：
“那红花绿叶虽早化作了泥尘，
但坟墓里终长留着青春的痕迹，
它会在黄土里永放射生的消息。”
一九四零年十二月二十日夜倚枕
参考资料：
电子书网站好读
陳逸飛视觉艺术公众号
纪录片《时代逸飞》 （2025）
剧照AppleTV《人约黄昏》韩国区域版
《从徐訏到王安忆、孙甘露：审美化的革命书写潜流》
电影里的上海发起人
武林帕克ShangHigh主理人做过新媒体、修过飞机。我是一位“喜新怀旧”的城市记录者，既沉醉于过去的历史记忆，也关注于当下和未来的城市变化脚步。2014年8月创建“上海ShangHigh”，内容/活动以摄影、老地图、主题放映、城市行走等不同的形式来探索、了解关于上海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目前长期做的项目是“老电影里的老上海”、“复兴岛计划城市行走”。
参与项目：
2018 澎湃新闻“城市漫步讨论会”分享嘉宾
2019-至今 上剧场会员好好活动 领路人
2020 OCAT上海馆“沿苏州河而行”分享嘉宾
2021 UCCA“夏末秋初，聊聊城市行走”分享嘉宾
2021粟上海｜弄堂漫游：顺昌饮食 领路人
2023 Grow Up申长公共艺术展 参展人
2024 解放日报系列视频“电影之城”短片讲述人
2025 知行读书会“电影中的上海”主题分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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